人物简介

　　萧春雷，男，福建泰宁人，作家、编辑，曾用笔名司空小月、郭又惊、十步等。从事文学、艺评和人文地理写作。《中国国家地理》、《华夏地理》(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中文版)等杂志撰稿人。曾获中国新闻奖，著有“中国的掌纹”书系(《自然骨魄》《大地栖居》《华夏边城》)等著作十余种。在厦门晚报长期主持《最厦门》周刊“寻找老厦门”、“南闽地理”等专栏。

　　厦门湾是古代漳泉二府的界湾，其中大部分海域和岛屿，包括金门和厦门两大岛都属于泉州府，唯有九龙江河口湾和南岸属于漳州府。在我看来，厦门地处“漳头泉尾”——既是泉州府最西端的一个大岛，扼守在漳州府的母亲河九龙江口之外。

　　所以，厦门行政上虽然属于泉州府，从自然地理的角度看，却与漳州府同属一个地理单元——九龙江流域。清代同安人陈伦炯很有见识，在《海国闻见录》中说：“金为泉郡之下臂，厦为漳郡之咽喉。”意思是，金门岛是泉州府的前臂，厦门岛是漳州府的咽喉。厦门岛对于泉州可有可无，却是漳州的战略要地。

　　厦漳泉板块地图

　　实际上，明代月港发达时，漳州官员曾经提议割厦门以属漳州海澄县，但受到泉州府官员的坚决抵制。后者希望通过厦门，分享月港贸易的好处。明代的厦门，名叫中左所，是泉州永宁卫下属的一个海防重镇，眼睁睁看着月港商人扬帆海外，大挣其钱，颇为嫉妒。

　　明末，月港的好日子到头了。泥沙淤积了航道，郑芝龙把海商总部建在了安平港(今晋江安海镇)。清初郑成功以厦门、金门和海澄为根据地抗清，战火把海澄彻底变成了废墟。等到施琅收回台湾，清朝解除海禁，月港已经完全消失。

　　清代厦门港崛起，实际上是接替了月港的位置，成为闽南地区的主要外贸口岸。作为深水海港，厦门的港口条件比月港好多了;然而它是一座孤岛，岛上只有百来个村子，缺乏腹地，唯一的办法是打漳州的主意，把九龙江流域作为自己的经济腹地。江海不能直接通航，幸好在月港的上游10里，石码港已经兴起，成为九龙江内河航运枢纽。通过石码港，江海联运，厦门港顺利地融入了九龙江流域经济圈。

　　19世纪末鼓浪屿对面的厦门岛

　　厦门港接替月港成为经济腹地

　　明代月港留下了两笔精神遗产：一是在漳州的农耕文化里，增添了积极开放的海洋贸易传统;二是用商品经济整合九龙江流域。厦门港继承这一未竟事业。清代闽南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多地少，粮食不足，这让清廷不敢彻底海禁，否则会激发民变。清蓝鼎元《论南洋事宜书》说：“闽广人稠地狭，田园不足于耕，望海谋生，十居五六。内地贱菲无足重轻之物，载至番境，皆同珍贝。”外贸，互通有无，用闽南生产的高附加值手工商品，换取远方的粮食，才是解决食品短缺的根本之道。

　　厦门港开辟了多条国内外航线，一方面，龙岩山区的木材、竹纸、烟草，漳州平原的蔗糖、瓷器、茶叶，都通过五篷船汇集到石码、厦门，销往海内外;另一方面，厦门商人从台湾、苏州、山东等地，甚至安南(越南)、吕宋(菲律宾)和暹罗(泰国)采购大米回来，再批发给闽西南各市镇。孤独的厦门港，与富饶的漳州，逐渐形成一种“港口—腹地”模式，经济与社会的联系越来越紧密。

　　下南洋航线

　　作为海峡渡口，厦门是台海中心，连接两岸的一块跳板。从1684年到1784年，清廷规定凡出入台湾之船，必须经由厦门与台南鹿耳门对渡航线，厦门因此独享百年台运之利。作为通洋正口，厦门港每年还有许多商船前往南洋群岛贸易。甚至，1757年清廷将四口通商改为广州独口通商之后，厦门港的外贸仍然持续。清代学者梁章钜晚年在《退庵随笔》中回忆1786年的情景时，还说：“厦门洋船丛集，商贾殷赈，仙山楼阁，甲于南天。”

　　过台湾航线

　　从厦门港出去的，除了物流，还有人流。清代以来，因为人满为患，大批闽南人背井离乡，出海寻找生路。前期主要是过台湾，数十万漳州移民通过厦门口岸东渡海峡，开发台湾;近代以后是下南洋，又有数十万漳州人经过厦门前往东南亚地区。自月港覆灭后，漳州人都把厦门当成自己的港口。从漳州浦头港或石码港到厦门港，江海交汇，帆樯往来，航运十分便捷。倒是泉州与厦门的联系，水陆兼程，显得相当遥远。

　　一百多年来，浪迹天涯的漳州人，咸认厦门为家门。台湾被迫割让给日本时，不少漳州籍的台胞回归祖国，定居在鼓浪屿，例如祖籍龙溪县的林尔嘉、祖籍平和县的林祖密。上世纪初，许多漳州籍华侨归国，也选择在在厦门工作和生活，例如龙海籍的杨忠权、漳浦籍的杨纯美、海澄籍的林文庆等。

　　宫保第，祖籍平和县的台胞林祖密故居

　　鼓浪屿杨家园，龙海浒茂菲律宾华侨杨忠权所建

　　鼓浪屿金瓜楼，龙海石美的菲律宾华侨黄赐敏购买居住

　　厦漳同城化一直是个热门问题。尽管行政上还存在重重阻隔，然而考察历史，厦漳两地在交通、经济、文化和社会心理上，其实早已开始同城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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